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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深秋

翻一年前的日記,又看到秋紅的照片,披肩的長髮,瘦削的臉龐,憂鬱的雙眸透過長長的睫毛直盯著我,微啟的雙唇彷彿正傾吐著照片背後的那串字:「留給我最真摯的朋友:雪兒、子劍。」

  因生在秋天,又姓葉,教中學的媽媽給她取名:葉秋紅。這名字真美,第一次聽到時,我對自己說。秋紅是我和先生王子劍的朋友。不過,最早她是子劍的追求者,我百分之百的情敵。

  見過子劍的人都說他長得帥。平心而論,子劍是標準的美男,1.82米的個頭,濃眉大眼,書生氣中不乏陽剛。我倆同在一所大學教書,總會有女生在課餘圍著我嘰嘰喳喳地鬧:「李老師,王老師可是我們全班女生崇拜的偶像!」面對這青春活潑的一群,我笑得極開心。

  和子劍是大學的同學。我酷愛文學,卻偏偏因一念之差而讀了歷史。而且,剛滿16歲的我還是完完全全的高中心態,迷戀瓊瑤、三毛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一日,我正被一段驚心動魄的戀情感動得淚眼朦朧,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回頭,一個高個很好看的男孩兒站在身後衝我笑:「後面有椅子。」我很為自己臉紅,連感激的話都忘了說就想溜走。可一低頭,卻瞥見那男孩兒手上拿著的竟是金庸的《鹿鼎記》!同樣地上不了檯面。哈,原來我們是同類!

  這男孩就是子劍。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便常常在一起談天說地。子劍說我引起他的注意是因為我面對書時的那種迫不及待和旁若無人。

  直到有一天,在月光如水的秋夜,在校園的那架紫籐後的長椅上,子劍把我擁進懷裡。「雪兒,你是那麼純、聰明、充滿靈性,那麼愛做夢,那麼不食人間煙火,知道嗎?這些都是女人的專利。將來我要專為你準備一個書房,題名為:『求缺屋』。我要娶你!」子劍把最後四個字說得斬釘截鐵。我卻一把推開他從椅子上躥起。「王子劍,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高大、英俊就可以贏得一切嗎?騙騙那些虛榮的女孩兒行,我可不行。憑什麼就那麼自信地認定我會嫁給你?是讓那些校花、系花們把你寵壞了吧?為什麼不問問我對你如何看?」子劍沒惱沒火,只是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著我。事後,他告訴我,在我連珠炮般地說那些話的時候他才發現我是那麼美、那麼動人。

  說實話,我是硬著頭皮說這番話的,有人愛是女孩兒最大的心願,何況是這樣一個才貌出眾的男生!更何況我的心已被他塞得滿滿的,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不過,這話我沒告訴子劍。

  這以後,子劍如願以償地娶了我。婚後的日子裡那份默契和彼此支撐有目共睹。好多時候,說我們是夫妻,不如說是對手更恰當些。我倆合作寫成了好幾本書,常常是我寫前三章,他寫後四編;他有個序,我便添個跋;連開玩笑也是他有來言,我必有去語。子劍常說:打球、下棋都要有對手方可盡興,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是他最能過招兒的搭檔。直到我們的女兒出生,直到他碰到秋紅。

  子劍認識秋紅是在她開的那家服裝店。那時,為讓子劍安心完成他的博士論文,我帶剛滿月的女兒住在娘家。生日那天,子劍為給我買禮物走進秋紅的店。就在那天,秋紅認識了子劍並一見鍾情。

  「雪兒,有時間回來一趟,我碰到了麻煩。」一天,子劍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聲音在電話中求援。我放下襁褓中的孩子匆匆趕回家,剛進樓口,住一樓外文系的田靜就從廚房跑出來,神秘兮兮地說:「雪兒,你們家最近有個女的常來,昨天還包著頭巾幫你們收拾屋子吶,我看你還是搬回來住,弄不好會出事兒。」

  我猜想這便是子劍說的「麻煩」了。

  果然,子劍一臉的狼狽和無奈:「我被她纏上了,走不掉,逃不脫,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咱家的地址,天天都來,你又不在,這樓上樓下的人議論紛紛,煩死人了。」「原來如此,我來幫你解這個圍,明天你以咱倆的名義邀請她到家裡來玩。不過,先得聲明:我不苛求你,若有真愛,明說也無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笑。」子劍幾乎要哭。

  見到秋紅,我才意識到自己竟低估了對手,她是那樣大方、美麗、精明、幹練,長髮披肩,雙眸明亮,而且,身上還帶著些女老闆少有的書卷氣。那一刻,我真的有些心虛。然而,我還是坦誠地伸出手,自然地露出笑容。「早聽子劍說起你,歡迎你到我家來做客,很高興能和你成為朋友。」

  坐下來聊天,才知道秋紅父親早逝,她和母親相依為命多年,迫於生計,她不顧母親的反對很早就殺進商場。3年前,母親去世,她才嫁人,先生是一家服裝公司的老闆。談吐間,我發現她很聰穎,也沒有任何商人的銅臭。

  這以後,我們和秋紅真的成了朋友。

  一天,我應秋紅之約到她新開的咖啡館,發現才幾天沒見的秋紅人憔悴了許多,一臉的憂傷。「雪兒,我的家已經散了,今天上午剛辦完了手續。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了親人,一下子什麼都不擁有的感覺太可怕了。我有一個請求,今年子劍生日的時候,能讓我和他單獨吃一餐飯嗎?」「這有什麼不可以,你中午,我和女兒晚上給他過。真高興你能這樣真實,記住,你除了子劍,還有一個朋友,就是我。」「謝謝你,雪兒……」秋紅一下子泣不成聲。

  半天,秋紅抬起淚眼:「雪兒,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我愛子劍你是知道的,可你卻那麼真誠地接納我,你對我真的就沒有一絲的仇恨和戒備嗎?不怕有一天你會失去他?」

  「說實話,秋紅,沒有哪個女人不怕失去自己心愛的人。可該屬於你的,誰也奪不走;不屬於你的,死纏爛打也無濟於事。何況,對子劍我有足夠的信任和瞭解。至於為什麼要接納你,是因為我懂得感情是怎麼回事,它很本能、很衝動、很人性,蓬勃得如同植物,沒法用善和惡、對與錯來評判,從這個角度上講,你無罪,我不想剝奪你的權利。」

  「雪兒,到今天我才明白子劍為什麼對我毫不動心,也才明白他為什麼再三地向我解釋你是無法替代的。說真的,每次到你家,看到你們之間的那種相通和默契,我真的好妒嫉。我愛他,卻沒有能力給他所需要的。子劍有你,真幸運。」

  生日那天,秋紅把約子劍的電話打給了我。我幫子劍拿出準備好的衣服。「去吧,多給她些安慰,她現在真的好無助,好可憐。」我叮囑。子劍緊緊地抱住我,再也不肯鬆開。「雪兒,真該感謝上帝,把一個天使般純潔、善良的女人賜給了我!」我卻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湧。「為什麼總要把天使、純潔、善良這樣的頭銜塞給我?我更是一個平常的女人,也會嫉妒,也有苦澀,也很無助,也盼能有個肩膀靠一會兒。我這麼做,只是因為太知道什麼是愛,還有……是因為太怕失去你。」「雪兒……」子劍不再說話,只是瘋狂地吻著我,吻干了我的眼淚,也吻化了我心頭的那塊冰。

  兩周後,收到秋紅給我們的信。信封裡有張照片和她留在北京的一個密碼箱的鑰匙。信中說她已啟程到俄羅斯去做服裝生意,說她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把我和子劍的友情留在心底。還說:在北京的密碼箱裡有她留下的一份文件,如果她在俄羅斯有什麼不測,我和子劍將是她全部財產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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